时隔十五年,沈今鸾头一回如少时唤他。
她面上的神情难以言喻,是从未见过的惊异,仓皇,还有颓然。
十年前荆棘丛生的毒计,众叛亲离的驱逐,十年间北疆万里的风霜,将军鬓边的白发……在这一刻悄然灰飞烟灭。
大片落雪无措地漫天纷飞,她凝望大雪里的他,颤声相问:
“这把金刀,为何会在他手里?”
烧衣
顾家祖上御赐的金刀, 既是顾昔潮生母留给他的唯一念想,他少时最为心爱之物,也是她设计陷害, 使得他半生孤苦飘零的源头。
那夜在荆棘从中,金刀被她施计从顾昔潮手中拿走,诬陷他以金刀通敌,从此他被迫远走京都, 放逐北疆。
金刀最后的下落, 不该是藏在深宫之中, 怎么可能今日会出现在这个羌人手里?
御赐给顾家的金刀历来只有一把,为何会有两把金刀, 哪一把是假的?
沈今鸾已有了猜测,死死盯着邑都手里的金刀,心头如同雷声轰鸣。
仿佛一座坚石筑造多年的堡垒, 在这一刻尽数倾塌, 碾作齑粉。
顾昔潮不露声色,俯身一下抽走了邑都手里的金刀,放入鞘中收了起来, 打开了房门, 将人交给了骆雄。
金刀突然被顾昔潮夺去, 邑都双手一空, 已被扑上来的守卫扣押。
“好。金刀你拿去。从今日起, 你我不再是兄弟。这十年,算我瞎了眼,帮你找了十年尸骨……”
男人披上氅衣, 大步往前,步入门外大雪之中, 步履不停,头也不回。
沈今鸾耳边犹有余响,震耳欲聋。
“顾昔潮,你给我站住!”
情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。这一回,是她疾步飘过去,跟在始终沉默的顾昔潮身后。
“我再问你一遍,你的金刀缘何在羌人手中?”
沈今鸾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。
“都出去。”
顾昔潮停下了步伐,突然低喝一声,屏退了满院的亲卫。
纷杂的院中又陷入了完全的沉寂。
顾昔潮立在纷扬的大雪中,身姿清寒,他偏过身,眸光扫向她,锐如锋刃,竟是在冷笑:
“我敢说,娘娘敢听吗?”
沈今鸾愣在了原地。
顾昔潮掉头就走。沈今鸾紧跟上,单薄的魂魄拦在他身前,空洞的双目被雪光映着,隐隐发亮:
“你肯说,我便听。”
顾昔潮脚步顿住。良久,他撩起氅衣,从怀中再度取出了金刀出鞘,掷在了她面前。
溅起的积雪数丈,划过她透明的衣摆。
“娘娘说我在承平一年,便勾结了羌人,此言不虚。因为,当年我受命在北疆巡查之时,无诏擅自进入了羌人的领地,更私自与邑都换了刀。”
“自此,金刀就一直在他手里。”
沈今鸾咬起了牙,十指握拳,追问道:
“所以,宫里的那把金刀,是假的。因为你早已将金刀给了这个羌人?”
“不错。”
“所以,元泓早就发现了御赐的金刀为假,认定你不可能与南燕有染。”
“不错。”
时隔十年,她终于一字一句地听到他肯定的回应。直到这最后一问,她深吸一口气,一字一字地道:
“所以,元泓明知道你从未私通南燕,不可能将你贬来北疆,是……”
“是你自己要来的。”
这一回,顾昔潮没应,只是默认。
过往的滔天巨浪朝着沈今鸾迎头打来,渐渐将她淹没,饶是鬼魂,她差点跌倒一侧。
一支飞了十年的利箭射中她的眉心,四分五裂。
而今看来,当初苦心孤诣,所有针对顾昔潮的谋算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,落了空。
她从未想过,她的手下败将顾昔潮竟然是自请调任。位高权重的大将军,抛弃了京都的所有,只身奔赴北疆。
顾家九郎,天子近臣,大魏战神,这样的一个人,若不是她陷害,究竟是因何要孤身离开繁华地,奔赴这一场死局,困守在万年孤寂的北疆。
她匿在袖口的手微微颤抖,还是忍不住要去触碰那一处惊心动魄的关窍:
“你,究竟为何离开京都,来到北疆?”
他别开目光,不去看她,依旧轻描淡写地道:
“成王败寇,愿赌服输。我既输给了娘娘,自愿离开京都,不成全了娘娘所愿?”
沈今鸾凝了凝神,克制心浪潮涌,冷静地道:
“你来到北疆,把金刀给了邑都,和他换了刀做了兄弟,是做请羌人做一件事。”
邑都曾说过,第一次见到顾昔潮,便是他擅闯羌人为防范外人布下的箭阵。他九死一生,破了部落的箭阵,浑身是血地来到羌王阿密当面前,请羌人相助。
能让顾昔潮将最心爱的金刀相赠羌人,甚至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