感受。
人为财死。董灵鹫最初以为他是演出来的,是装作不在意的模样,故作清高,或是太年轻,认识不到这些东西的价值。但有一日,她望见郑玉衡在庭中询问侍弄花草的宫女,亲手照顾数株带刺的花卉时,董灵鹫才电光石火间领会到,除了天下的利来利往之外,还有一些少数、却兼具隐士品质的性格。
对郑玉衡来说,她给予的每一分“与众不同”,都是济养他灵魂的养料。这种关怀和怜爱,会在每一个寂寥寒冷的夜里,深深的、缓慢地钻入他冰冷的骨骼和怀抱,让他孤单的生命里遗留一道甜蜜的香气。
用金银宝物来换取这道香气,就是穷极一生的身外之物,也是一点儿都不算贵的。
郑玉衡认同她这句“用不上”,神情稍松,很快将懿旨草拟完成,递给董灵鹫。
太后接过他拟的诏书,看了半晌,轻声点评道:“邢文昌的字不如你。”
郑玉衡道:“臣的字又差您好多。”
“没有。”董灵鹫道,“跟我比,可不能拿你那半吊子张猛龙碑比,那就是看不起我了。好就是好,不好就是不好,不必过谦。”
郑玉衡乖乖点头。
董灵鹫看他这模样,存心要郑玉衡去见见世面,便道:“审理商恺的案件到了内狱,由许祥亲自处理,但刑部、御史台、大理寺,都会有人前去旁听。到时候月婉会奉旨代哀家前往,你跟她去看看。”
郑玉衡颔首:“好。”
“还有,”她道,“等廷杖结束,我会把一份证据派宫中人送到郑家,你那个继母联合几家亲戚妯娌,在外面放利钱,还不起债,就让人用妻女抵押,竟然跟秦楼楚馆有不少的往来。要不怎么说,你家能人辈出呢。”
郑玉衡一下子愣住了,简直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。
董灵鹫站起身,走到殿前逗了逗那只鹦鹉,稍微活动活动,背对着他道:“这么精彩的家里人,你快回去看看,要是郑大人气得晕倒了,你还得给他治。”
郑玉衡迟疑道:“我回去……是不是不太……”
“不,就应该你回去。”董灵鹫意味深长地道,“你这时候不回去尽孝,怎么能看到变脸的好戏呢?再者说,是他郑节治家不严、内忧重重,可不是你不孝呀。对吧?”
郑玉衡还没回话,她面前这只鹦鹉就伸展了一下翅膀,歪过头,尽职尽责地说着宣都知新教的鹦语。
“娘娘说得对,娘娘说得对!”
作者有话说:
小郑:“檀娘我滴妻。”
鹦语:“?不要脸”
商恺身份不同, 所牵涉事不仅广大,而且涉及到“天子近侍”这样一个微妙的位置, 所以三司虽不亲审, 但负有监察、旁听,以保公正的职责。
正因流程繁复,没能一举定下正式审讯的日子,反而是皇太后懿旨之下, 郑家的事处理得很快。
褫衣廷杖, 不仅示辱, 而且四十之数已经不少, 又不像郑玉衡当日有人庇护留情, 正经四十杖下来,筋骨柔弱之人非要卧床不起,甚至落下残疾不可。
据言, 行刑之时,郑二公子的惨嚎惊起了大批枝头鸟雀, 过路者皆掩面不闻。饶是如此,朝中仍有人责其狂悖不驯,认为留他一命, 日后更会惹下大祸。
次日,郑玉衡归家。
他的马车刚停到郑府, 门口两个蔫儿了吧唧的门房就登时紧张站起, 盯着这架马车上属于宫中的刺绣和印记,皆以为是宫中贵人。
等郑玉衡下车露面,两人先是怔愣、不可置信, 而后与往常的模样截然相反, 殷勤至极地凑上来, 一左一右地包围到近前,急声哀劝道:“大公子、大公子您可回来了!快去看看老爷吧!咱们府里可不能没有您啊!”
郑玉衡眼角一抽,听得怀疑人生——这个家里的人最初是怎么说的来着?
然而两门房完全翻了脸,丝毫看不出昔日继夫人得宠时趋炎附势的嘴脸,果真是在俗世人情里滚过一遭,都磨练出了些变脸的学问。
郑玉衡按了按鼻梁,已经有点儿受不了,说:“父亲被参奏弹劾的事我已经知道了,他和二弟如今怎么样?”
跨入门槛,一旁人抹了抹虚假的泪,道:“老爷气得够呛,昨日就说要打死二公子,继夫人劝他不住,也被指着鼻子骂。二公子伤得很重,闯的祸又不小,带累了夫人……”
看来继母的罪证还没有送来。
郑玉衡挽了挽袖口,心知这些人如今的恭敬殷勤,都是因为二弟的祸事闹得太大,从前的算计挑拨都没有用了,眼看着就要失去对这份家业的觊觎资格——于是被下人们“逐出”未来主人的位置。
郑家有不少家生子为奴仆,在这些人的一亩三分地里,未来的“老爷”,就相当于土皇帝一样,自然见风使舵,为生计筹划,这是人之常情。
郑玉衡没说什么,进入庭院中,远远听见父亲疾咳喝骂的声音。
“……都是你管教无方!他犯下这种滔天大祸……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