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说着,前方传来聂星虹惊叹的声音:“这是什么?”
簪星与明净走上前去,弥弥跟在她身边。
第一层塔的殿厅正中央,有一方圆形的沙台,沙台之中,种着一朵花。
这花枝叶细长,有着褐色的藤脉,花朵尚未盛开,柔柔弱弱地摇曳在白塔之中,立刻就攫住人的心神。
“这是”簪星疑惑。
明净开口道:“忍冬。”
众人回头看着他。
僧人轻声解释:“子风藤,因适应性强,不畏严寒,佛国中象征灵魂不灭,轮回永生。”
簪星正欲再问,就见那柔弱的花枝突然颤动了一下,紧接着,细长的花瓣冲着自己舒展开来,仿佛对她绽开了一个笑容。
忍冬开花了。
入塔(2)
眼前突然变得黑暗起来。
簪星感觉到自己被禁锢在一个极度狭窄的空间里,这空间密不透风,潮热而拥挤。她无法看清楚周围的一切,只能听到有力的声音颇有节奏地一声声响起。
“咚、咚、咚——”
伴随的还有哗啦啦模糊的水声。
她想要动一动身体,却发现自己身体动弹不得,仿佛被谁强行塞进一个小盒子。她试图凝聚起浑身的魔王元力,可握紧拳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成。
她似乎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。
周围的一切挤压着簪星,而她像是变成了一个面团,还在不断地生长,于是那挤压感越来越强,让她开始有一种窒息的感觉。这种窒息感无法摆脱。
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。
嗅觉似乎一日比一日灵敏,于是伴随着那模糊的水声,她还闻到了一些轻微的腥气,那股腥气似乎带着血味,似曾相识。她无法挣脱,只能如此浑浑噩噩地在黑暗里生长着,生长着
直到有一日,这黑暗的地方似乎迎来了一场巨大的震颤,她感到一股极度的憋闷在体内流转,仿佛再不从此地走出去就没有机会了。而身体在外面的震颤下,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一个方向挤去。她感到自己仿佛要被拉成长长的一条,骨肉被挤压得变形,剧烈的疼痛从全身每一寸地方碾过。似从两座山的缝隙中挣扎而出——
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倏然在耳边响起。
簪星猛地一颤,皮肤仿佛被针扎一般痛苦。她看到匆忙的人群与装满血水的铁盆,看到床榻上满脸汗水的妇人,看到无数或喜悦或担忧的脸。嘈杂的声音充斥在耳边,令她有一瞬间的眩晕,直到有人将她温柔地抱起,用干净的帕子擦拭她的全身,她看到了自己的手,柔软的、新生的婴孩的手,她才惊觉,方才那咿咿呀呀的啼哭声,竟是从自己嘴中传出。
她出生了。
黄色的忍冬花开得灿烂,在白塔中显得柔弱而鲜活。银狮望着在某一时刻同时闭上眼睛的修士们,有些焦躁地在一旁踱来踱去。
塔中,似有少年奇异的声音响起,落在空气中,飞快被模糊不见。
“啧啧,竟然都进来了。”
簪星再次睁开眼睛时,发现自己坐在院子前。
外头的日头很好,这是一座很老旧的院子,似乎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。地上积满了一层厚厚的灰,房檐下结满了蛛网,许是无人打扫,石板生出一层潮湿的青苔,泛着幽幽的绿。
她坐在日光的阴影里,眯眼看着偶尔落在院中的麻雀,难以忍受的疲惫从身体内每一个角落里传过来。仿佛她是一块已经被蚁群腐蚀空洞的朽木,又像是一截即将燃灭的残烛。
她已经很老很老了。
老得走不动路,老得儿女都不愿意再回来看看她,老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死亡的气息,再无半点精神与灵气。只能如落在岸上的鱼,等待勾魂使者经过,带自己走向往生。
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成为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,但这衰损好像不仅存在于她的身体,连她的思想也变得迟钝,甚至不愿意再多想一下。
院子里的草木也都枯黄了,残枝落在泥土里,有蚁群忙碌爬过。
年迈的妇人就坐在院子里,眼球浑浊,微微阖着,仿佛气息也将要消散在这天地间。倏尔院外传来一声猫叫,隐约有白猫窜上围墙,身影从院中一闪而过。
妇人似被这动静所惊,微弱的气息倏尔被打乱一瞬,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掠过,又极快隐没。
她微微抬了抬眸。
与此同时,亦有相同的小院中,迟暮老人颤巍巍地站起身,朝着日光照耀的方向走去。
这老人穿着一身白色的布衣,衣裳也如他人一般苍老,颜色有些发黄,仿佛只要用手轻轻一碰,就会化为尘埃。他慢慢地走着,每走一步,都要停下来歇息好一阵子,仿佛微小的一点距离便要用尽他浑身气力。
一步、两步仿佛蜗牛攀登高峰,不知过了多久,他终于靠近了院子里那一小块被日光覆盖的地方。
老者缓缓地伸出手,指尖抓住一束日光,那日光看着温暖而热烈,落在指尖处